我醒了。

比浪漫更直接一点。

《劫》

十三、



  风声呼啸,雷鸣嘶吼,有如天地初开混沌之势,不得天明不分地暗。

  倏然间地面开始震动,宛如低声啜泣,石子颤颤巍巍地在吕云脚边上窜下跳,不详的预感紧随左右。自吕云进入此处开始,好看的眉毛始终紧皱,从未舒缓过分毫。

  吕云洞悉世事的双眼在这里变得不听使唤,无法跟随本意睁开,全身知觉似是硬生生从体内剥去,无法挪动手脚一步,只有幸存的感官仍在运作,可闻可听但不可视。

  血腥之气渗透风中,拂过吕云鼻尖,溅上脸颊。吕云作为杀手,一生本就浸润在鲜血淋漓的杀戮里,早已习惯这冲天腥气,但这并不意味是好事。目前吕云凭感官所感受到的一切,无一例外都在告诉他——这里绝非寻常地界。

  忽天降一道霹雳雷声响彻云霄,绚丽白光一掠而过,劈去吕云眼前漆黑枷锁,使其得以重获光明。

  吕云这一抬眼,入目皆是一片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睁眼瞬间所见画面并非期许光明,反倒是比黑暗更为可怖的人间炼狱!

  雷电相撞砸出数道骇人裂口印刻天际,蚀骨风沙搅动滚滚烽烟吞噬乌云,血染残阳侵进苍穹铺就漫天红光,映照一地糜烂焦尸承受烈火焚寂,万般生念犹如挥沙扬散般顷刻俱灭。

  地面碎石翻滚颤栗不断,牵动吕云感同身受,在这凋敝情景下,吕云还看见了这场惨烈战乱的腥风血雨与万千无辜受难者的悲鸣哀恸。

  一时间悲愤同恐惧溢出胸腔浸湿了眼眶,吕云忍不住紧握双拳抑制这份痛苦的煎熬。届时吕云意识到身体也挣脱了枷锁,不会再受限于感官以外。

  除此,更令吕云在意的是他握紧拳头后,那把将他带入画中的剑,竟一直真真切切的握在他手里,之前因为丧失知觉而没能感觉到。不过等吕云再看时,发现他握住的只是一把剑鞘,并非完整剑身,吕云细想当时观察画卷指尖所碰的也正是这把剑鞘。

  ——这一切究竟在预示着什么?

  吕云还未细究种种,剑鞘却突然动了一下,似乎在指引方向。紧接着一股横生杀气蓦然袭来,吕云猛地抬头望去,随后大惊,在这焦骨露野寸草不生之地,竟然还有一活人就站在距离吕云不远处的前方。

  从背影看那人衣衫稍有破损,浑身充斥着狠戾杀气,手持一柄长剑寒光凛然,剑刃淌着滴落血迹也不知源自于谁。

  来者,唯恐不善也。

  单就吕云目前处境来说,无论这人是谁,从哪里冒出来,是善是恶,都有可能是个关键角色。自吕云重生至今,疑惑只多不少,一个还没解开,马上又牵扯出一堆,即使聪明如吕云,这回也确实被难倒了。

  更何况…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想必也只有上面那位最清楚了,想到这里吕云不禁无奈叹气。

  “阿嚏——谁念我了…糟了!鱼都给吓跑了!”

  仙界天池边,一串少年音咋咋唬唬冒出,惊动一水游鱼四散而逃,鱼竿也跟着被扔到一旁像是泄愤。

  “好歹你也是玉帝,这每天念你的人还能少不成?”

  阎王瞧着玉帝那小孩脾性冷不丁泼去一盆冷水,玉帝僵在原地,大有被说中的模样扭过头去,心虚的拿起鱼竿重新垂钓,还不忘反驳一下阎王:“那也不是谁念我都能被我知道的。”

  “是是——这鱼啊,要不是被你这一搅和,估计早该上钩了。”

 玉帝知道阎王这话是故意损他的,玉帝也不气,悠哉悠哉的坐池边等着鱼群游回来。

  “这鱼饵抛出去的瞬间,鱼就已经上钩了。”

  困境之中,吕云望着那人身影,刚要挪出一步走近,那人却在下一秒听到动静,循声侧首露出了面容。吕云在看清面貌后霎时停住了脚步,心脏骤停漏掉一拍,双目写满震惊,喉咙干涩到不知是如何发出这低弱声音。

  “…白东修。”

  这是一张和白东修并无二致的脸。

  而“白东修”听见吕云声音顿感警惕,一转身仅须臾间持剑逼来直抵吕云喉前。而吕云多年的习武经验,在惊讶之余出自本能反应横鞘在前,挡住这无端袭击。

  空气中凝结紧张氛围,任谁再动一下,这场对决都将在所难免。

  只见“白东修”目光停驻吕云手中剑鞘,杀意锐减,没有进行下一步攻势。现在这个“白东修”就在吕云跟前,离得很近,吕云比刚才看到的更为清晰。

  这张与白东修一模一样的脸上除了血污以外,那双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光泽全无,竟变成了一对异于常人的猩红竖瞳,既像吐杏子的蛇一样诡异,又像只在传说中听过的龙一样震慑人心。

  盯久了,人就会像迷途不知往返的羔羊,陷进这深不见底的滚灼血海,逐渐被蚕食干净。

  “你是谁。”

  吕云知道眼前这个“白东修”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白东修。但凡看到“真相”,冷静就会重归吕云所有,这是吕云的优势。毕竟假象始终是假象,迷惑不了吕云一颗坚定的心。

  “这把剑…”

  冥冥之中,吕云视线又落到那柄不及时接住就会取他性命的利剑上,而这把剑,正是吕云手中剑鞘所缺失的剑,只有剑与剑鞘相遇才是这把剑最完整的模样。

  此刻假的“白东修”看向吕云,唇瓣翕张似乎有话说。吕云还未听清任何,突然风起云涌,掩埋一切声音。这股强劲力量再一次席卷吕云,把和“白东修”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远,最后像是有一只手抓住吕云腕骨,将吕云拽了出来。

  这时吕云猛然惊醒,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做了一场难辨真假的噩梦。吕云环顾一周知悉环境,发现这里还是洪国荣的那间书房。

  “你醒了?”

  一阵画卷摆弄声自寂静中绽放,提醒了吕云保持警惕。噩梦初醒状态下吕云脑袋还有些浑沌,没能分辨出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吕云手移到腰后悄悄握住了刀柄,闭着眼睛继续装作熟睡模样,内心警戒线则完全拉起,随时准备出击。

  声音源头的主人刚蹲下身,吕云便翻身反扑,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机会,一瞬间刀挟那人肩前白刃压颈,占据绝对优势。

  “…东修?”

  “哐啷”一声刀落地板掉的清脆,幸好没有伤及故友。吕云看见白东修这张脸才知道这是现实,一下子松懈了神经只觉浑身瘫软乏力。吕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在地面却碰到类似纸卷的材质,看过去发觉是那幅让他惊魂未定的离奇画卷,画里还是那把镶嵌在巨石之内的漆黑长剑。

  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吕云阖眸晃晃脑袋准备起身,白东修却面露笑意揽住吕云后腰拦截,这一举动致使吕云低头看向白东修,一脸不解还带着迟来的倦意。

  相视无言下,吕云一双温润水瞳代替了话语,仿佛在说不要闹了。白东修却像不甘只望着这双会说话的多情目,伸手拉下覆在吕云脸颊的蒙面黑布。

  令人流连忘返的俊秀容颜坦然问世,白东修又将掌心抚上吕云颊侧,吕云没有反抗也没有制止,只是闭上眼睛犹如假寐。白东修似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携带了某种与白东修眼中相同的期望,随之轻轻划过吕云脸庞线条。

  浓密睫毛悄然掀开眼帘,一场梦真的该醒了。吕云抄起地上短刀又抽出背后稍长短刀,一齐朝着白东修挥砍刺下,速度快准狠,整个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对着这张脸你也能下手如此狠绝吗?”

  “你不是他。”

  对话间,吕云的两把短刀,分别被“白东修”制服住,同时微不可闻的动摇了一下。

  “白东修”不知从哪儿亮出一柄折扇,竟能挡住吕云短刀还不受损,至于吕云的另一把短刀,则是被“白东修”擒住手臂拦下。在这场力与力的对峙下,吕云居然处于下风,不是这个“白东修”的对手。

  “我的确不是‘白东修’,但‘白东修’却是我。”

  一语唤醒局中人。

  从模糊梦境里传来的这句悠远回答,令真正的白东修一下子惊醒,弹地而起:“云儿!”

  九香将备好的衣物放置在白东修身旁:“您醒了。”

  说罢九香便自行退下了,白东修也来不及道谢,匆匆穿戴完毕后骑上一匹快马,沿途奔赶洪国荣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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