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比浪漫更直接一点。

《劫》

八、




  昨日白东修跟柳智善梳理完关系后道了别,一大早就冲到黑萨摩家里去扰了人清净,黑萨摩的夫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还关心白东修吃没吃早食。

  在黑萨摩教训白东修的期间,黑萨摩的夫人就已经把吃食准备好端了出来,暂时拉开了这场白东修单方面挨训的战况。

  白东修一夜未眠又消耗了不少体力,肚子早就抗议起来,掌着饭碗的白东修嘿嘿一笑,看着黑萨摩的夫人满含感激之情。

  毕竟是黑萨摩的夫人看着长大的,这白东修在她面前始终是个孩子,只管让他先吃饭别饿着。

  填饱肚子后白东修就开始问黑萨摩,这世间有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可能,黑萨摩显然没听说过,还逮着白东修说不好好做事,成天想些什么七七八八的。

  这白东修又莫名挨了一顿骂,更是急了,一下子没管住嘴说自己见到吕云了。黑萨摩愣了一下,接着就敲白东修脑袋,嫌白东修这是魔怔了,天天跑去喝酒也就算了,还幻想这起死回生的荒唐事,怕是还没睡醒,就赶着白东修回去,让好好歇着别瞎折腾。

  白东修在黑萨摩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撇撇嘴又跑去黄振基哪里,恰巧一过去就撞了个正着,白东修还暗自庆幸自个没遇到黄珍珠。

  在白东修旁敲侧击的询问下,黄振基坦言在黑纱烛笼里待了这么久,也从没听过这等事,毕竟地主没能救回来是事实,而起死回生这种东西又跟历来天主继位的传统相冲突,自是不可能存在。

  白东修觉得黄振基说的有道理,又觉波及地主这伤心事不大好,索性不再追问下去。

  看着时候也不早了,白东修怕黄珍珠这会儿过来刚好碰上,那就又是一场恶战,所以简单安慰过黄振基后白东修也就离去了。

  到头来打听个半天,也没能摸出个结果的白东修感到烦闷,他想去找吕云当面问这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又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吕云告诉他实情。

  最后白东修干脆寻到一就近酒家,进去打包些小菜,沽二两酒带到自己父母的墓前祭上,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事,以及对吕云的愧疚之心和藏了许久的动情,望父母在天有灵能够理解他的这份感情。

  白东修跪别过父母,只拎着个酒瓶摇摇晃晃,荡得瓶中浊酒翻滚,像极了他在这两年间摸爬滚打般伶仃作响。

  又走过几里路,白东修停在另一处墓前,虽然只有一个简陋墓碑,但周遭却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杂草迹象,很明显是有人在照顾这片区域,经常会过来打扫。

  “伯父,今日我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白东修举瓶打算自饮三循,刚喝完两口准备再来最后一口时,只倒出几滴落在舌尖,尝不尽兴。原是白东修一路上不小心将这手中酒喝完了,脸上又浮起那抹喝醉后的桃红。

  奇怪这酒怎么没了的白东修倒拿起那酒瓶子,只睁着一只眼睛盯着漆黑瓶口啥也瞅不见,捣鼓半天酒是一滴也没倒出来。

  “咦、这酒怎么没了?莫不是因为云儿不喜欢您喝酒,所以又把我带来的酒给没收了。”

  人一醉上头,头脑就不大清醒,好比现在的白东修,趁着这醉意一下又穿梭回多年前。那会儿白东修还跟吕云在一起,后面那么多的变故也还未发生。

  因吕云自幼丧双亲,白东修总是会陪着他一起来祭拜父母,同理,吕云待白东修也是如此。

  一般来说祭拜父辈总是会带那么几壶酒去,让他们在下面也能把酒言欢,可每逢吕云去祭拜父亲时,无论白东修如何劝说,吕云也坚持不带酒。白东修使劲浑身解数,折腾完他那十万个为什么一样的本事,也没能撬动吕云的嘴巴听到原因。

  后来还是因为白东修长大了自己也沾酒,觉得酒是个好东西怎么能不给伯父享用,然后就开始叛逆,不听吕云的,几次执意要带过去,吕云拿他没办法,且跟白东修说:“酒喝多了是会伤人的。”

  当年吕云的那一句话,白东修其实没听明白,只是望见了吕云眼底水雾芸芸。而那从中渗出的哀伤,竟一下子点触起白东修心里的某根弦,拨动了一粒泣音。

  可白东修从小到大,也不曾见吕云掉过一滴泪。

  “咚”一声酒瓶子突然离了手,摔到地上也没碎,顺着草地骨碌碌滚了一圈最后隐进了草堆里,这才把白东修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不过吕云的那句话还萦绕在白东修脑中,如果白东修再听到吕云这么说,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反问过去:“云儿,如果在这酒里我才能有机会看见你、遇到你,那这酒到底是伤人还是救人?”

  回应迟迟未到,白东修大手一捞,晃了一怀虚无。这里除了白东修以外没有任何人,怎么可能等到吕云的回答。

  思及此,两年前如同梦魇般的记忆翻涌而来,带着滔天的巨浪将白东修击倒在地,彻夜的疲倦与痛苦相交织,又在仅存的意识里卷起一点点昨夜遇见吕云的美好,令白东修昏昏沉沉地陷入连绵醉意。

  睡梦中挥来一道阴影恰到好处,挡住刺目阳光让白东修睡得更加安稳,地上石子也是悄无声息散开了去,使白东修倚着光滑布料枕进柔软梦乡。

  紧接着一袭幽香攀然升起,是熟悉且又让人贪恋的气息,在哪里闻到过、想念过,直至被白东修轻声唤出揭开了面纱。

  “云儿…”

  这一声下去梦里的白东修挣扎了一下,觉得脑袋下枕着的“枕头”突然不那么舒服了,像一团绷直了的棉花拉成了线,僵硬极了。

  白东修干脆调换了方向,果真有效,那团棉花又放松了神经变得软绵,就跟枕在人腿间似的。不过这种待遇白东修长这么大也只在吕云哪里体验过,谁让吕云总是惯着他,任由他胡作非为。

  大抵是在梦境中偶遇了这段回忆,白东修眉梢舒展开来,逐渐染上笑意,还顺势埋头蹭了蹭这“枕头”。

  随后一点冰凉贴向白东修的眉眼,等划过那鼻梁时,遮阳的阴影不见了。午后的阳光不算毒辣却过分敞亮,几乎迫使白东修睁开了眼,可奈何这光芒又太过扎眼,只眯开一条缝隙反倒更加难受。

  但也就是这一瞬间,在满目斑斓金光下、迷迷糊糊中,白东修既抓住了那零碎身影刻进梦里,又擒住了那冰凉手掌压向心口。

  “云儿,你的样貌只叫人看一眼,便再难以忘却。”

  “梦也好,醉也罢,只愿酒过三巡再见你一面。”

  “云儿啊…”

  许是醉着,又或是梦着,白东修分不清了,握在手里的触感似真似幻,他也不敢去猜。白东修只知道趁现在仗着又梦又醉,赶紧把心声当作梦话一股脑倾诉出来,还有那喊不完的云儿总是停在嘴边去了又来,反复呢喃。

  这一憩息就是一下午,等白东修醒来太阳都大半个身子潜进了山腰里。白东修揉了揉惺忪睡眼,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还奇怪在这地上睡了一下午竟然不觉得难受。

  大致活动下筋骨准备走人,刚迈出一步脚尖就碰到个东西,白东修想着还好没用力踢过去,低头一看,发现是盛满酒的酒瓶子,跟自己中午买的那壶还挺像。

  白东修蹲下去刚握住酒瓶,顿时想起什么,拿起酒对着墓前洒上一道:“伯父,下一次,我一定会和以前一样,跟云儿一起来看您。”

  ——云儿,你也听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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